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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小說）

酷熱的七月，莊稼茁壯季節(jié)，需充足的水和養(yǎng)料。在鄉(xiāng)村，雞鴨鵝狗豬以及驢馬牛羊的糞便，都是很好的農(nóng)家肥料。春天播種時，與土壤拌一起，田地就會變得十分肥沃。

隨著秧苗不斷成長，農(nóng)家肥養(yǎng)分開始不夠用，這時要用化肥。化肥好比西藥，速效快而猛，可解燃眉之急。

施化肥，肥要撒秧苗根部，將肥裝進(jìn)桶里，一手提桶一手抓肥，一把一棵?；屎盟屏蛩?，暴露地面的肥，如果接觸到秧苗，能燒死或燒傷秧苗，這時，需在壟中間趟溝埋肥。除此還需要水，將埋下的肥融化，使之滲進(jìn)土壤，才能起到作用。

每年這個時節(jié)都有大雨光臨，而今年卻無雨降落。

澆水是苦差事，一個沒機電井的小村，靠柴油機帶動水泵抽水，費時費力又費錢。白五爺家的田地不平，要在下坡堆很高的土埂，水才能爬到上坡。他和兒子大喜從早晨一直忙到晌午，累得腰酸背痛。大喜干活慢，從小就這樣，和勤快利落的白五爺正相反。

五爺餓了，想回家做飯，可大喜一個人忙不過來，只能等澆完再說。他脾氣上來了，罵不下雨的天，和磨磨蹭蹭的兒子。

白五爺個頭不高，大大的腦袋，一雙眼睛比他下巴底下的白胡子還亮。五爺勤儉節(jié)約，從不花錢買衣服，他的衣，幾乎都是兒子穿剩下的。一條蹭得油亮的褲子，和件打補丁的黑襯衫，是當(dāng)年和大喜娘結(jié)婚時買的。

五爺血壓高，在這個悶熱如蒸籠的莊稼地里，喘不過氣來。頭暈?zāi)垦５乃窈茸砹司?，滿臉通紅，時常蹲下身捧清水洗臉，使自己保持清醒。

這時，他聽見身后有響動，剛要回頭，卻傳來甜脆女聲：“大喜，我來幫你。”大喜在五爺面前不遠(yuǎn)處懶洋洋地堆土埂，聽到說話，像觸電一樣，立馬來了精神。甩掉手里的鍬，跑得像被狼追一樣，沖向五爺身后。

他沒注意腳下，好幾棵玉米秧被踩倒，甩出手的鍬差點砸到五爺。五爺心疼，從種子埋地，到發(fā)芽成長，汗水不知淌多少。要是往常，以五爺?shù)谋┢?，非給他兩個嘴巴，今天因這句女聲，大喜撿了便宜。

五爺回頭一看，一個清瘦白皙的女孩撲進(jìn)大喜懷里。五爺嚇一跳，臉羞得通紅，現(xiàn)在年輕人太開放，當(dāng)年，他和大喜娘從相識到結(jié)婚，只有沒人時拉拉手。

大喜娘是個壯實能干的女人，面貌丑陋，雖然家里家外都是好手，但卻粗愣憨直，連說話聲都像男人。五爺找不到女人的溫柔，激情減退，時常無緣無故地向她發(fā)火。

五爺出軌了，相好的人叫秀梅，是個漂亮大方的寡婦。秀梅比五爺小十幾歲，不是同輩人，男人因打架斗毆不幸身亡，她帶著一個女兒生活艱難。

五爺幫她，從生活的錢財?shù)降乩镛r(nóng)活，幾乎全都負(fù)責(zé)。秀梅管五爺叫叔叔，五爺在村民們面前理直氣壯，長輩幫小輩合情合理。秀梅很感激五爺，五爺愛吃她燒的飯菜，她就變著花樣給五爺做。起初兩人都沒歪想，時間一長性質(zhì)就變了，從彼此尊重，演變到床上翻滾。

五爺最著迷秀梅在燈光下暴露自己，大喜娘那找不到的滿足，秀梅能夠給他。五爺精神煥發(fā)，開始注重打扮，感覺自己還是個年輕小伙子。

世間沒有不透風(fēng)的墻，這事很快傳到大喜娘耳朵里。大喜娘開始跟蹤五爺，很快將五爺和秀梅抓奸在床。大喜娘開始哭鬧，五爺扇她個嘴巴，有拋妻之心的五爺索性不再回家。

大喜娘傷心欲絕，買一瓶老鼠藥自殺身亡。大喜抱著死去的媽媽哭啞了嗓子，他還小，面對嚴(yán)厲的父親，敢怒不敢言。

大喜娘死后第二年，秀梅懷孕了。五爺心花怒放，自己有兒子，秀梅若再生個女兒，就兒女雙全了。然而事不如人愿，按五爺自己說是給他的懲罰，秀梅難產(chǎn)大出血，大人和孩子都沒保住。

五爺?shù)膬蓚€女人都離開人世，他思念秀梅多一些，大喜娘雖是他結(jié)發(fā)之妻，但在五爺心里，秀梅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妻子。

五爺故意咳嗽兩聲，提醒兩個年輕人自己的存在。大喜和那女孩似乎什么也沒聽見，習(xí)慣這樣舉動的兩人，仍然照舊。五爺覺得哪里見過這個女孩，他敢肯定不是本村人，模樣不錯，兒子有眼光，做兒媳婦五爺滿意。

曾經(jīng)，五爺給兒子物色個媳婦，是秀梅的女兒，叫馬淋。馬淋小大喜兩歲，秀梅死后，她跟著爺爺奶奶生活。五爺托媒婆李七嬸到馬淋爺爺奶奶家提親多次，可她爺爺奶奶死活不同意，去年嫁到了后村。

五爺想起來了，女孩姓佟，會理發(fā)，在鎮(zhèn)里開家發(fā)廊。大喜曾經(jīng)一頭長發(fā)，梳個辮子，五爺覺得他像清朝人，接受不了，為此爺倆沒少吵架。

有天，五爺從田里回到家，見兒子正在鏡子前給剪短的頭發(fā)噴?喱水，濕濕的，顯得特別精神。五爺問他哪剪的，大喜沒回答，神秘地朝他一笑。

五爺要拜訪這個改造兒子的能人，他跟蹤兒子，得知兒子常去鎮(zhèn)里一家叫娟子的發(fā)廊。五爺以理發(fā)為因，來到這家發(fā)廊，見理發(fā)師是個漂亮姑娘。理發(fā)期間，五爺和她攀談，由于年齡相差太大，有代溝，談不到一塊兒去。

那女孩看了看上氣不接下氣的五爺，對大喜說：“讓你爹回家休息，咱倆澆。”大喜怕她干不了，問女孩：“你能行嗎？這活可又臟又累。”

女孩來氣了，舉手給大喜一巴掌：“小看人，本姑娘也是干過農(nóng)活的。”大喜討好地向她一笑：“是我不對，有眼不識泰山。”之后他朝父親喊：“爹，你回家吧！也快澆完了，娟子說幫我。”

兒子和女孩說的話五爺全聽見了，他沒想到這女孩還是干活好手，日后嫁到家里，和大喜娘有一比。

他放下手里的鍬，對兒子和女孩說：“大喜，你小子勤快點，別讓娟子受累，我回家給你倆做飯去。”五爺怕女孩干活磨傷細(xì)嫩的手，說后，從衣兜里掏出副手套，讓大喜遞給女孩。隨后又囑咐下田地要澆的重點，覺得一切穩(wěn)妥，才離開田地。

前兩天，門前老柳上，時常落滿喜鵲，還有只喜鵲壘個大窩。喜鵲在民間是吉祥之鳥，有畫鵲兆喜的風(fēng)俗，五爺認(rèn)定有喜事，果然靈驗了。

五爺心情舒暢，回家路上，覺得身輕步快，剛才的疲勞感全都沒了。他去商店，買肉買菜，花掉一百多。做飯時，全身有使不完的勁兒，時間不長，十幾道菜陸續(xù)上桌。

這時，一只貓頭鷹落到房檐上，怪聲怪氣地叫。五爺嚇得渾身栗抖，夜貓子進(jìn)宅，禍?zhǔn)露▉恚鍫斦襾韽椆?，打跑了貓頭鷹。

五爺出一身汗，回到屋，覺得全身無力，剛才的勁兒全沒了。他癱軟地坐在炕上，等好長一段時間，也不見大喜和娟子回來。飯菜都涼了，他拿起電話，剛要打，這時大喜和娟子氣喘吁吁地跑進(jìn)屋。

五爺見他倆的舉動，變得臉色蒼白，用顫抖的語音問：“咋啦？”大喜說咱家的驢不對勁兒，剛才我騎它馱娟子回來，發(fā)現(xiàn)它喘得利害，現(xiàn)在不喝水也不吃料。

五爺聽后慌了，連鞋都顧不上穿，光著腳丫奔向驢圈。驢圈里，一頭灰褐色的胖毛驢趴在地上，哆哆嗦嗦，并且喘著粗氣。五爺見驢痛苦的樣子，眼睛紅了，蹲下身，用滿是老繭的手，輕輕撫摸驢的鬃毛。

五爺有兩樣寶貝，第一樣寶貝就是這頭驢，起名叫灰子。五爺將這頭驢當(dāng)成寵物，不讓它干活，喂它上等草料。驢圈修建得勝過他自己住的房子，冬天有火爐，夏天有風(fēng)扇。

灰子身體很好，從小到大就得過一次病。那是去年，五爺騎它去野外溜達(dá)，不幸趕上天降大雨，五爺和灰子都成了落湯雞。

可能是淋雨受涼了，當(dāng)天晚上灰子不吃不喝，目光呆滯地趴在地上，渾身抽搐。五爺急忙找來獸醫(yī)孫二百，給灰子注射一針感冒藥，第二天就好了。

五爺?shù)诙訉氊愂莻€棺材，放在驢圈左邊的倉房里。五爺崇拜秦始皇，秦始皇年輕時就為自己修地下陵墓，他雖沒秦始皇的實力，但做個好一點的木棺材還沒問題。

秀梅死后第二年，他就開始行動了。木棺材好在木料上，什么木料好？首選紅木。正趕上那年紅木價低，五爺從南方買來車紅木板子，加上運費，花一萬多。

五爺雇來木匠，經(jīng)過十幾天的辛苦，一車紅木板子，變成個可以躺好幾個人的大棺材。這還不行，五爺請來雕塑師，給棺材裝修。棺材內(nèi)壁外壁以及棺蓋里外全雕龍刻鳳，染上油彩后，遠(yuǎn)處一看，像一幅精美絕倫的油畫呈現(xiàn)眼前。

五爺將這個棺材視做珍寶，怕風(fēng)吹雨淋，放在里屋，因大喜害怕，后改放倉房。清閑沒事時，五爺都會坐在棺前，欣賞一會兒。

近兩年紅木稀缺，價錢上漲得嚇人，已和黃金價格不相上下。鎮(zhèn)上一個土豪相中了五爺?shù)墓撞模鰞r二十萬購買，五爺不賣，說棺材是他死后住的金鑾殿，賣掉死后就會受窮。

大喜想賣掉它，找來親朋好友勸五爺。說現(xiàn)今國家不允許土葬，死后送到火葬場，燒成灰裝進(jìn)骨灰盒，要棺材沒用。你家不富裕，賣掉棺材能改善生活條件，也是給兒孫造福。

五爺油鹽不進(jìn)，說即便死后燒成灰，也要將骨灰撒進(jìn)棺材。兒孫們的富貴需他們自己努力，自己的富貴誰也不可侵犯。

現(xiàn)今，五爺?shù)谝粯訉氊惿刮?，他吩咐大喜再找孫二百。孫二百原名叫孫宏利，是村里唯一的獸醫(yī)，因他藥費貴，一針二百，于是二百這個綽號由此誕生。

孫二百沒進(jìn)過獸醫(yī)學(xué)校，他愛看獸醫(yī)書籍，加上過高的悟性，達(dá)到了能給牲畜治普通疾病的能力。凡他治療的牲畜，往往兩針見效或病除。

孫二百背著藥箱趕來，見驢喘得利害，拿體溫計量下驢的體溫，說驢高燒，是肺炎。他給驢注射針治肺炎的藥，之后把握十足地對五爺說：“明天再扎一針，便可痊愈。”

五爺千恩萬謝，留孫二百吃飯，二百也不客氣，進(jìn)屋上炕盤腿大坐。飯桌上，孫二百正夸夸其談，這時，就聽見驢圈里有響動。

五爺和大喜及娟子聽后急忙奔向驢圈，見灰子口吐白沫，大汗淋漓地翻身打滾。五爺見狀，傻了，半天才醒過神兒。這時孫二百趕過來，他抓住孫二百衣領(lǐng)，質(zhì)問：“這是怎么回事？驢要有個三長兩短，我跟你沒完。”

孫二百蒙了，難道是誤診用錯了藥，他揮手狠狠扇自己一個嘴巴。怪自己不該接診，這兩年給牲畜治好點小病，就得意忘形，不知自己幾斤幾兩，今天闖禍了。

給牲畜治病這方面，孫二百是經(jīng)歷過風(fēng)浪的，很快冷靜下來。他推開白五爺?shù)氖?，對五爺說：“咱別耽誤時間了，快往鎮(zhèn)上獸醫(yī)站送。”

一旁的娟子聽后插話：“對，趕快往獸醫(yī)站送，那里我還有認(rèn)識人。”五爺這時也冷靜下來，知道這是救灰子的首選，于是吩咐大喜去找車。

大喜雇來輛小四輪拖拉機，幾個人將驢抬上車，快馬加鞭地駛向鎮(zhèn)獸醫(yī)站。到獸醫(yī)站已是黃昏，工作人員都下班了，多虧娟子有認(rèn)識人，找來兩個獸醫(yī)加班接診。

獸醫(yī)給驢注射針鎮(zhèn)靜劑，驢慢慢恢復(fù)平靜，精神許多，燒也退了。獸醫(yī)掰開驢嘴，看看驢的舌頭，又檢查下糞便和尿液，沒發(fā)現(xiàn)異樣。

獸醫(yī)查不出病因，就給驢開點治感冒的注射藥，說回去試試看。不行的話，建議五爺將驢轉(zhuǎn)往省城獸醫(yī)院，那里有專業(yè)診斷機器，能查出病因。

五爺和大喜將驢拉回家，用了幾天藥，灰子也不見好轉(zhuǎn)。命貴一次，怕拖延病情，五爺雇來輛汽車，爺倆將驢拉往省城獸醫(yī)院。

獸醫(yī)院坐落在省城南街，是家由當(dāng)?shù)卣I資創(chuàng)辦的大型寵物醫(yī)院，有獸醫(yī)大學(xué)教授坐診，先進(jìn)診斷機器也齊全。來這看病的，幾乎都是貓狗兔之類的小動物，驢這樣的大動物，很少。

工作人員被五爺和驢的感情深深打動，考慮到五爺來自農(nóng)村，家庭條件差，免除了掛專家號的費用。經(jīng)過機器診斷，專家告訴五爺：“你的驢得了肺癌，可以做手術(shù)，需三萬圓費用。手術(shù)有風(fēng)險，你得有心理準(zhǔn)備，術(shù)后要長時期藥物維持，也可能會復(fù)發(fā)轉(zhuǎn)移。”

在五爺心里，灰子已是他的孩子，只要有希望，就不能放棄。他淚眼婆娑地對專家說：“給驢做吧，我不怕花錢，啥后果都認(rèn)了。”

大喜不同意，忙勸父親：“爸，別做了，驢是絕癥，會錢驢兩空的。”大喜說的話，像刀子扎進(jìn)五爺?shù)男?，他對兒子的狠心感到氣憤，吼道?ldquo;我是一家之主，必須聽我的。”

家里不富裕，有一萬圓，存在一張農(nóng)行卡里，是五爺省吃儉用攢給兒子娶媳婦用的。大喜和娟子戀愛兩年了，大喜一直不敢把婚事告訴父親，娟子娘是向錢看的人，要求大喜和娟子在鎮(zhèn)里買樓定居。

鎮(zhèn)里不比鄉(xiāng)村，樓價很貴，對大喜這樣家庭條件而言，貸款買樓，首付都拿不起。大喜愁得要死，恨父親無能，如果自己是富二代就好了。

怕父親的大喜，此時來了膽量，找來鞭子，向驢抽去：“你個索財?shù)男笊?，我送你去西天?rdquo;五爺沒想到兒子敢反天，張嘴就罵：“你打灰子，老子先打死你，”話落，發(fā)瘋一樣撲向大喜。

獸醫(yī)院的工作人員們見狀，趕忙推開五爺，奪下大喜手里的鞭子。之后勸爺倆要冷靜，沖動只能激化矛盾，解決不了問題。

五爺折騰得沒力氣了，冷靜下來后，蹲在醫(yī)院大門外，一口接一口地吸著悶煙。他沒想到灰子會得這樣的病，手術(shù)必須得做，家里只有一萬圓，那兩萬哪里去借，他犯愁起來。

自己在村里人緣還不錯，可家家都不富裕，此時又不是秋天賣糧時節(jié)，沒幾家能拿出兩萬圓。思來想去，他決定去找媒婆李七嬸。

李七嬸是村上名人，她認(rèn)識人多，門路廣，又能說會道，成就了保媒拉纖本領(lǐng)。十里八村，甚至鎮(zhèn)上的人都來找她，每次說媒，無論成功與否，她都有好處費可得。她的男人比五爺小兩歲，長相還不如五爺，但很會做生意，靠倒賣牲口，也不少掙錢。

夫妻倆勤儉持家，不錯花一分錢，成了村里首富。前段時間，他們的兒子結(jié)婚，買回一輛小轎車，讓村里人好生羨慕。

五爺和李家交往不多，他們家兒子結(jié)婚也沒隨禮，錢能否借來，不敢保證，只能試著看看。他扔給大喜一張綠色農(nóng)行卡，告訴大喜去銀行取錢，先讓灰子住院。自己回村借錢，最晚明天過來。

大喜看著那張卡，心慌起來，卡里一萬圓只有五千了。五爺是個與當(dāng)今時代脫軌的人，他弄不明白存錢的密碼，更不會用自動取款機。所以，他保管卡，大喜保管密碼。

去年娟子過生日，大喜問娟子想要啥，娟子小嘴一撇：“我想要的，怕你舍不得錢買。”大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樣子：“你盡管說！沒啥我不能買。”娟子見他底氣十足，撲到他懷里：“我要部最新款的萍果手機。”

大喜驚住了，他想娟子頂多要身好點的衣服，幾百圓左右。娟子注視著他的表情，立馬反擊：“小氣鬼！牛吹大了吧？嚇懷你的小心臟。”大喜聽后硬著頭皮接話：“買，肯定買！”

第二天，大喜趁五爺喂灰子時間，偷走家里的卡。萍果手機價錢昂貴，他取出五千，之后回家又將卡偷偷放回原處，就像從來沒動過一樣。

大喜現(xiàn)在也只能去借錢，湊夠卡里一萬圓。人世間有很多突發(fā)事情，有喜也有悲。喜的是，五爺和大喜都借到錢了，悲的是，灰子術(shù)后不到一個月，癌細(xì)胞復(fù)發(fā)轉(zhuǎn)移，再次住院。

白家此時外債磊磊，討債的每天都推不開門，大喜見和娟子結(jié)婚無望，變得消沉起來。不去田里勞作，一天三醉，用麻醉神經(jīng)的方式，鎮(zhèn)壓絕望和愁苦。

五爺每天走東串西地借錢，人們怕他還不起，都躲著他。最后，因付不起醫(yī)院高昂費用，五爺只能將灰子拉回家等死。

五爺病了，趴在炕上，有氣無力。看著墮落的兒子，只能生悶氣，打不動也罵不動。更憋氣的是，門前老柳樹上，每晚都聚集好多夜貓子。

有天五爺精神好轉(zhuǎn)，順口的菜吃咸了，多喝幾杯茶水。晚上尿急，圖近到柳樹下方便，卻被夜貓子拉的屎砸到頭上。五爺氣得破口大罵，進(jìn)屋睡覺做個夢，夢到秀梅騎著灰子來了，說找五爺旅游。

五爺高興極了，一劈腿騎上驢，秀梅馱著他向西奔去。醒后，發(fā)現(xiàn)出一身汗，頭暈?zāi)垦?，回憶做的夢，他認(rèn)定自己沒多長陽壽了。

人都會死的，五爺將死看得平淡，只是放心不下大喜。

秋后的一天，五爺從鄰居嘴里得知馬琳的丈夫出車禍死了，馬琳帶著一個孩子孤苦伶仃。馬琳是秀梅的女兒，自己不可能袖手旁觀，如能將大喜和馬琳撮合一起，兩個放心不下的人，就都放心了。自己到陰間，見到大喜娘和秀梅，都能有交代。

這天晚上，五爺拿著兩瓶好酒來找李七嬸。五爺說明來意后，李七嬸猶豫起來，說：“大喜是沒結(jié)過婚的小伙子，馬琳是帶著一個孩子的寡婦，他倆不般配！”

五爺告訴李七嬸：“般不般配你不用管，你只要說通馬琳就行。”李七嬸見五爺如此堅決，朝五爺點點頭，決定去找馬琳，試一試。

五爺興沖沖回到家，推醒睡覺的大喜，說：“你起來，我問你件事，馬琳的丈夫出車禍死了，你知道嗎？”大喜不肯起身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，不耐煩地回答：“昨天聽說的。”

五爺見大喜知道，便開始開門見山地告訴兒子：“你七嬸給你提門親，就是馬琳。”

大喜像被針扎了下，立刻坐起身，沖五爺嚷道：“我這輩子，除娟子不娶別人。”五爺見兒子這個態(tài)度，氣得渾身直哆嗦，拿起灶臺旁的燒火棍就向大喜打來?？晌鍫斶@時腳不聽使了，一個跟頭栽倒在地。

大喜嚇得面白如紙，趕忙過來扶父親，五爺感覺天旋地轉(zhuǎn)，但意識還很清醒。他用力推開大喜，罵道：“你個孽障東西，不用你管！就當(dāng)我沒生過你。”

大喜哭了，眼淚像斷線的珠子，一顆顆往下落。長這么大頭次見父親氣成這樣，他徹底害怕了。只好違心地對父親說：“爸，你別生氣了，這門親事我同意。”

五爺聽后，壓了壓怒火，讓兒子扶他坐到炕上。之后苦口婆心地對兒子說：“馬琳長相不比娟子差，還不要巨額彩禮，這孩子從小命苦，懂得勤儉持家，是過日子好手。”

大喜覺得命苦，他放不下娟子，不敢想象和馬琳的婚姻，他聽不進(jìn)去五爺?shù)脑?，老是走神?/p>

兩日后，李七嬸傳來話，說馬琳沒意見，想和大喜見個面。五爺給大喜買身好衣服，打扮一番后，和馬琳見了面。事情很順利，半個月后，迎來婚禮吉日。

全村男女老少都來了，五爺賺足面子。為此，他不惜錢財，飯菜、喜糖、鞭炮，都比別人家婚禮多出幾倍。

酒席開始了，大喜和馬琳穿紅著綠，一桌接一桌地為來客敬酒。大家伙祝福這對新人，說他倆郎才女貌，天生一對。

席客吃得差不多時，大喜手機的來電提示音響起來，他放下酒杯，跑出屋接電話。人們都沒注意他，五分鐘、十分鐘、半小時過去，不見大喜回屋。

娘家客人出現(xiàn)不滿情緒，李七嬸跑出屋找大喜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大喜不見了。五爺急得臉色發(fā)青，派人去找大喜有可能去的地方。下午，派去的人打回電話，說大喜在鎮(zhèn)里一家發(fā)廊，不肯回來。

五爺聽后，表情沉重，兩眼直直地盯著大門外。就聽“砰”的一聲，手里的酒瓶落地上，摔得粉碎。接著，一個趔趄倒地上，口吐白沫。瓶碴扎進(jìn)他的后背和胳膊，血像沖出堤壩的水，開始在他衣服上蔓延。

這一刻，所有人眼睛都沖向白五爺，吵鬧的屋里靜下來，靜得使人發(fā)慌。

眾人趕忙將五爺抬到炕上，五爺面無血色，干癟的身軀開始僵硬。他看著圍在身邊的人，使出全身力氣，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對大伙說：“告訴大喜，把我的棺材賣了。”

這時，有人從驢圈跑進(jìn)屋，說：“灰子跟五爺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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