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跎子里是我孩提時代的名勝,這里是松花江中游一個江灣的南岸,所謂里,是指防洪大堤與大江之間的緩沖地帶,方圓大約有幾十公里的樣子。所謂坨子,就是江邊洼地或平地上獨立的小山包。每當長大水時,別處都是一片汪洋了,只有坨子們還在。有的坨子是土山,有的就是較高的沙丘,它們象大海中的小島,孤吊吊地彼此張望著。但平時,就是沒發(fā)大水時,這里還是很美的,用現(xiàn)在的眼光看,完全是一個原生態(tài)的濕地,好一個旅游度假區(qū)。當你站在高高的江防大堤向北眺望,其實你看不到大江,因為這離主江還很遠。你能看到的是一片片高大如竹的遮江草,蘆花飛蕩的葦塘,鮮艷欲滴的水旁花(一種質地很硬的當年生植物,夏天時開一串串粉紅色小花),還有被這翠綠、粉紅鑲嵌起來的星星點點大小不等的湖泊。小湖里漂浮著開著小黃花的浮萍,甚至開白花的睡蓮,還有長蔓蜿蜒、鮮綠可人的雞頭米、菱角秧(雞頭米的外殼狀似雞頭,里面的米粒光潤堅硬,城里人用它串門簾或做工藝品)。湖邊一般是真正金黃色的細沙灘,光著腳丫在上面走,癢癢的、酥酥的,非常舒服。如果在湖中洗完澡在上面一躺,或微閉著眼睛感覺太陽的光圈,或望著湖對岸一墩、一簇之如畫如屏的蘆蕩蒲草和柳浪沙丘,其感覺,決不下于在哈爾濱的太陽島。說這里是湖不過出于文字表述習慣,其實大多數(shù)本地人都叫它們是“泡兒”。如飲牛泡兒,葦塘泡兒,耳朵眼泡兒,蓮花泡兒等。這些泡兒子,大小不等,大的有百十畝,小的也就幾十平方米。但是無論大小,魚都很多,用一米來長的線隨便栓把魚勾,放上誘餌,用樹條往水邊一插,就不用管了。到你有空時拉上來一看,保準有條魚在上面,大小不一定,但很少是空的。如果栓它幾十把,溜一圈夠吃一頓了。這種釣魚方式,叫插蹶達鉤,蹶達是點頭的意思,可能是形容貓腰的功夫就能釣著吧。俗話所說的“棒打狍子瓢舀魚,野雞飛到飯鍋里”雖然不是就指這里,但也可以說,這里也差不離。
由于這些泡兒子,只在平時是獨立的水洼,到長水時候就連成一片了。所以,在泡兒子與泡兒子之間,往往就是成片的塔頭溝。所謂塔頭,就是在濕地上長的一種三楞草的根子形成的,高出水面幾十厘米甚至一米的草墩,它們一般是在漲水,撤水的交替中形成的。就是說,這種三楞草正在生長時,被水淹末了,根系就死亡了,到水撤走時,它們就再生長,如此反復,周而復始,草根就成為高高的墩子??梢姡^的形成是極其緩慢的,一般要千年以上,年歲最長可達10萬年,夠原生態(tài)了吧。在缺少燃料時,塔頭可以燒火。最重要的,是塔頭上面的三楞草,就是所謂關東城的三寶之一的烏拉草。夏天把烏拉草割下來曬干,到冬天時用木頭榔頭輕輕砸一砸,就變得像亞麻一樣柔韌,絮到棉鞋里,非常暖和。烏拉是一種用豬皮當然最好是用牛皮縫制的船形的鞋子,又寬又長,在雪地上走踩不下去,很輕便,里邊就完全絮的是這種草,所以叫烏拉草。
秋天在泡子里打雞頭米,打菱角更簡單,站在岸上隨便抓一把水草往上拽,上面結著密密麻麻的果實任你摘個夠。菱角其實挺好吃的,我看與栗子不相上下,趕上糧食不夠吃,還可以用來當飯,多呀。
沙丘上長滿山丁子,山里紅樹。綠的時候,雖然澀,但我還挺愛吃。要到秋天就更好吃了,紅紅的一片,又甜又酸。由于這里經(jīng)常長水,所以一般沒有歸屬。這里也沒有多少人常住,除了幾個打魚的網(wǎng)房子,或打草的臨時蓋的窩棚外,固定居民只有兩戶,一個是劉麻子,一個是趙禮。劉麻子是趙禮的岳父。他們有著類似的經(jīng)歷和家庭:都曾當過胡子,蹲過監(jiān)獄,都娶一個傻子,生一堆小傻子。社會主義不能眼著人餓死,所以盡管在以“階級斗爭為綱”的年月,人們也都知道他們來歷不明,而且那時也都有小偷小摸的事,但一想他們各養(yǎng)一窩傻子,也就算了。傻子成了他們的保護傘。其實他們自己也不避諱以前的經(jīng)歷,從他們斷斷續(xù)續(xù)言談中,可以知道,劉麻子當過山賊,賣過大煙(鴉片),在黑龍溜子(一個大土匪幫)當過小頭目,自己也單干過。會一點拳腳,槍管挺直溜(打得準之意)。
譬如,劉麻子自己說起年輕時的事,說他別一棵匣槍,帶了五百兩煙土,但是在大車店一時大意,被一個不知名的綹子劫了。被押到一個馬架子里,見到大當家的,一對話,大當家的就和他稱兄道弟了。別人問他都說啥啦,這么好使?他說,大當家的問我懂不懂江湖規(guī)矩,我說懂,大當家的問什么規(guī)矩,我說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大當家的問靠山吃什么山,我說靠山燒揄揚椴木,不燒蒼松翠柏。又問我靠水吃什么水,我說吃魚鱉蝦蟹,不吃龍子龍孫。大當家的一看都是道上的人,就把煙土和匣子還給我了。也不知道是吹還是確有其事,反正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。
據(jù)說,趙禮截過道,搶過錢,偷過牛羊,被抓過,跑了,到坨子里當了傻子的女婿。這兩個人我都見過,都屬演壞蛋狗腿子不必化妝的那類尊容。劉麻子不僅有麻子,而且臉長似驢,面灰如土,年紀大了,還彎腰駝背的像個怪物。趙禮是八字眉,三角眼,兩個顴骨尖得像雞蛋,這些零件湊到一起,恰好形成兩個相對的大于號。都說他們倆個打傻子都像錘老牛,可能是發(fā)泄在這荒無人煙地方的憋屈吧。不過,有時傻子也確實氣人,你說她(他)不懂事,還懂一點,如果你真拿他(她)們當正常人對待還就耽誤事。譬如,有一次,劉麻子釣著幾條大魚還沒來得及做,有事就出去了,回來一進門,就聞一股濃濃的煤油味兒,老傻子還對他嘿嘿一笑,說:“老豁牙子,鍋里給你留的魚??磥硭齻円呀?jīng)吃完了,就半信半疑地掀開鍋,煤油味幾乎把他熏個跟頭。一看,魚也沒刮鱗,整個放在鍋里,再往鍋臺下一看,一瓶子豆油和一瓶子煤油都沒有了,人家那幾個還撐得直打嗝。劉麻子氣得隨手抄起一把柳條子,就是一頓暴打。
跎子里因有這兩戶人家多少有了點傳奇色彩,起碼不是空白之地,所以人們去跎子里一般都要去他們家逗逗傻子,歇歇腳兒,喝點水,嘮嘮嗑兒。劉麻子其實還算好客,只要你不太過火地逗傻子,他也不在意。正經(jīng)嘮嗑,也會拿煙倒水給你。
跎子里因劉麻子這兩戶人家而生動,劉麻子他們因住在跎子里而遠近聞名,跎子里,還真象一個世外桃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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