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江之子 六十二 曼陀羅花
分類: 情感文章
短文詞典
編輯 : 大寶
發(fā)布 : 04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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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到王靜，谷越春的父母比他還急著要見這個終究沒做成兒媳婦的好姑娘……父母第一次做公公、婆婆，怎么也沒料到?jīng)r其采會給老兩口及全家?guī)頍o盡的吵鬧與慪氣，以至于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驅(qū)逐離家……老人的怨恨痛楚只有自己清楚?，F(xiàn)在有了王靜的消息，兩個老人不由得想起她給這個家庭帶來的體貼和快樂：通情達理、善解人意，孝順上人、和睦同輩……父母一定要谷越春請王靜到家里來作客……約好日子，谷越春來到江濱公園靜靜地等候王靜。
看到提著大包小包的過往行人，谷越春忽然想起王靜仁義深重，第一次到自己家就給人老兩代買了那么多禮物，這次肯定也少不了……而自己從沒給她買點什么表表心意，她也從沒計較……相處以來，他們之間從未有什么生氣、慪氣、賭氣、俏氣（俏氣，湖北俗語：生氣不理人）……王靜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地付出和給予；而谷越春所做的全部就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與安享……想到這里他感到非常內(nèi)疚：“有機會到他家一定要買禮品……”
“轟隆隆……咚！垮……”突然，天空烏云密布，電光閃閃、霹雷滾滾……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，谷越春趕快跑到公園涼亭躲雨……下雨了，她會不會來呢？肯定會！她從未失過信、誤過約，互相的敬愛把他們緊緊連成一個人……
雨越下越大了，逐漸成傾盆暴雨狂瀉而下。不一會兒到處都被積水淹沒。交通也中斷了，商店、餐館、菜場……全淹沒了……
沿江村的地勢很低。突然的暴雨使整個居民區(qū)都淹了，學(xué)校也臨時決定學(xué)生放假，許多家長都把孩子接走了。街道積水已沒過了小腿，小蕤蕤不敢走，一個人坐在教室里……
“谷蕤蕤，你怎么還不回家呢？人家都走了……”班主任老師問她。
“我怕……”蕤蕤小聲道。老師這才想起她的腳不方便淌水，忙說：“你坐著，我馬上來……”說著，她喊來了數(shù)學(xué)老師一塊兒將谷蕤蕤送回家。
到處漂著爛木頭，破報紙，破鞋子……雨稍微停了，幾個男孩子高興地摟起到大腿的褲子在水里淌來淌去……整個街坊每家每戶門口都用黃泥和磚頭封著門檻、擋住外面的水……
谷越春家廚房是另外搭蓋的，地勢更低，米壇子、菜籃子、蜂窩煤全泡在水里……飯都不能做……
兩個老師褲子卷到大腿背著蕤蕤送回家，谷越春媽媽不住地道謝，卻連開水也沒有……
怎么辦？今天王靜還要來，這怎么辦哪！菜早就準備了，可蜂窩煤全被水泡散了，怎么生爐子？10多年冇來、不能叫人家來了連頓飯都冇得吃的啊。這個人“禮性”（禮性，湖北方言：禮節(jié)）大，肯定不會空手來，就是上餐館買、餐館也淹了……谷越春媽媽急得手足無措。
正愁著，王靜騎著一輛三輪車就到了，車上坐著谷越春，擱著一架煤氣灶和一個煤氣壇，還有一件藍雨衣蓋著一大包什么東西。車到門口，王靜跳下車就喊：“媽！媽……我來看看您家……來……晚了……”她紅著笑盈盈的臉歉意地說。
一直在等候的谷越春媽媽聽到這熟悉的喊聲連忙迎上來，拉著王靜的雙手眼淚就只流：“靜伢來了！你吃了苦哇，伢呀……”一邊說一邊拉著她往搭蓋的房里走，“也莫怪我的春伢，他也苦哇……這多年，你到哪里去了喔，我總是在唸你啊……”谷越春媽媽本想說說她在老家受欺負的事，轉(zhuǎn)一想說了不好，怕引起她傷心，兩雙手一直拉著不松開……
“聽說你也是兩個伢，兩個兒子，好！你會生……有福氣！”谷越春媽媽羨慕地說。
“都一樣媽！姑娘伢還好些，貼心！現(xiàn)在哪個兒子不是接了媳婦就忘了娘……”
谷越春將車上的煤氣灶、煤氣壇和物品卸下來，搬到后屋廚房。聽房外“咚咚”走動的聲音像是搬什么東西，谷越春媽媽走出房門，看到從沒見到過的煤氣灶奇怪地說：“怎么還帶個縫紉機架來……這個壇子是么事??？”谷越春連忙說：“媽！這不是縫紉機架，是煤氣灶！這是煤氣壇，以后就不用生爐子“舞飯”了……這都是王靜給您老買的……”
“喲－這是么樣說羅……幾多錢唦……這才好哇這！才將我還在說發(fā)大水打濕了蜂窩煤生不了爐子，你來了連飯都冇得吃的對得住人！這下好了，么事都不愁了……你是么樣曉得我家進了水、還買煤氣灶哇……”谷越春媽媽激動地一個勁兒說不?！?br/>“媽！看您老說到哪里去了……我也不是外人，做不成您家的媳婦，就做您家的姑娘……”王靜還是甜甜道，絲毫沒有任何的怨氣與仇恨。
谷越水、谷越三、谷荷鳳都回來了，看見王靜，驚喜地一個個喊“姐……”谷荷鳳連忙將王靜拉到自己的小隔間談私房話……谷越春連好煤氣灶、打好火，一邊操作、演示，一邊給母親講解開始做飯……
小蕤蕤一直睜大眼睛看著這個突然出現(xiàn)的阿姨?？吹狡牌?、叔叔、小姑都對她那么地親熱，心想這是誰啊，還送煤氣灶……又見是和爸爸一起來的，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……前不久，爸爸說要和媽媽分開過……小腦瓜就在轉(zhuǎn)這事兒……正轉(zhuǎn)著，房門開了，那個阿姨拿著一個提袋進來，笑嘻嘻地對她說：“你是蕤蕤吧？我知道你是蕤蕤……寫作業(yè)呢……讓我看看……嗯，寫得很認真，好孩子……”說著，將自己的臉緊緊貼著蕤蕤的臉，眼睛就紅了……說也怪，小蕤蕤并不拒絕這個陌生女人的親熱，反到感到一種慈愛……不知是不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子對慈愛關(guān)懷的渴望……王靜從提袋拿出一件白襯衣、一條彩條裙給蕤蕤說：“這是阿姨親手給你做的襯衣和裙子，你穿著試一下，讓阿姨看看合不合身……”
小蕤蕤一直就想有件白襯衣。每次《六.一》兒童節(jié)，別的孩子們都是穿白襯衣、花裙子，但自己沒有，也不敢向爸爸要。記得上次向爸爸要8分錢買個燒餅過早，爸爸都說：“不是給你買過一次嗎？哪有那么多錢再買呀……”連燒餅都沒錢，裙子就更別想了。爸爸又只會做褲子，不會做裙子……現(xiàn)在這個阿姨就送來了，她真好……
這時，谷越春也進了房間，見王靜正讓蕤蕤試衣服……唉！谷越春一聲長嘆：這小蕤蕤王靜連見都沒見過，白襯衣怎么就穿得那么合身……
王靜又將一件毛衣拿出來給谷越春：“試試……趕著織的……”
“還用試么……我又不是沒穿過你織的毛衣……”谷越春說……這人就是和人不一樣！都說農(nóng)村人會做事，可況其采什么都不會做！連個衣扣都不知怎么釘……
這時，谷越春爸爸也回來了，王靜連忙迎上去喊“爸……”
“今天落這大的雨，你還是來了，冇淋雨唦……”谷越春爸爸高興地問。
“冇……我們雨停的時候來的……”王靜說，“這多年冇看到您家，身體還好唦……以前老咳涑，現(xiàn)在不咳了吧？”邊說邊從包包拿出一條《大前門》香煙、兩瓶《黃鶴樓》酒放在桌子上：“這是給您家的……”“怎么要你花那么多錢……”谷越春爸爸說，接著問“飯好了冇？好了就拿出來吃……”谷越春媽媽道：“不是靜伢送來的煤氣灶吃‘哈欠’！冇看到屋里‘濕洽洽’的，‘哈’（哈，湖北方言：都）進了水……靜伢，吃飯！”
“怎么這快啊！就是煤氣灶也冇得這快呀……”看到這么快就做好了飯菜，王靜驚訝道。
“冇得么菜，不快！”谷越春媽媽說，“有的早就炸好、蒸好的，只等你來……來，坐、坐……” “爸爸、媽媽先坐……”王靜客氣道。一大家人迅速圍在一起。谷越春左邊是小蕤蕤，右邊是王靜，她緊挨著谷荷鳳……谷越三給父親和自己倒好酒……王靜看看滿滿一桌菜：紅燒排骨，糯米圓子，蒸肉糕，參湯圓子，滑肉，炸魚……像過年一樣。這一桌菜，每一盤，都是一番心意；每一盤，都是一種渴望……那是老人對后人的心意；也是愛人對愛人的渴望……自己從小沒有媽媽，以后又沒了爸爸……這里就是自己的親爸爸親媽媽啊，可是又偏偏得不到愛自己的人……看著，想著，她頃刻淚如雨下……谷越春媽媽大吃一驚：“么樣了伢……么樣了？”谷越春爸爸也急忙道：“有么事說……說……”谷越春也不解地望著她……谷荷鳳連忙掏出手絹給她擦眼淚：“莫傷心，姐，吃飯……”谷越春媽媽說：“靜伢！心里有么事說……在這里不是別哪里……”聽到這句話，王靜再也忍不住凄苦地喊一聲“爸爸、媽媽呀！我是冇得福氣享您家的福哇……”說著失聲痛哭……
谷越春霎時明白了……谷越春媽媽更是抽泣道：“哪是你享我的么福哇，伢！是我冇得福氣享你的福、是春伢冇得福氣享你的福哇！伢……”兩代女人哭成一團。
谷越春爸爸點燃一根煙，緊板著臉使勁吸著……
“好了好了，”谷越春說，“今天應(yīng)該高興……媽，莫哭了，叫王靜也難受……”
看到這么好的菜，小蕤蕤吃個不停。父親喝了一口酒，也不說話，伸開筷子叫王靜：“來，嘗下我滑的肉……”
一餐本應(yīng)高興的聚餐草草結(jié)束，王靜和谷越春到房間歇息……
默坐板床，各自感傷……嘆生活殘酷、人間無?！切┝鬟B故事、歲月滄桑；那些夕陽曉月、風(fēng)雪寒霜……多想忘掉那百結(jié)愁腸，無奈想忘都不能忘……那是我金色的曼陀羅花啊，卻是否早就預(yù)知黑暗與死亡……谷越春輕輕擰開王靜給他買的收錄機，立刻響起鄧麗君甜美感傷的歌聲：
好花不常開，
好景不常在，
愁堆解笑眉，
淚灑相思帶，
今宵離別后，
何日君再來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