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言小說*鬼王
分類: 短文短篇
短文詞典
編輯 : 大寶
發(fā)布 : 07-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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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王
海上宋曄，巨族也，女貌美，小字韶華，年十七，幼聰慧，留洋四載，廿一始歸，善妝術，姿容猶絕，性開朗，喜劇曲屬，交梨園子弟，時粉墨作虞姬，劍舞生風，名噪江湖。近之大族久欲相姻之，宋愛之不諾。由仇之者亦不鮮也。時海上之政員葉生，父遜清之舊僚，辛亥而易幟，繼而升遷作福，葉假其蔭而居要職，素跋扈，土人知而憚其淫威，悖心而謙之，故驕橫益甚。偶聞韶華之名，欣然愛之，潛觀其藝，頗傾心，尤涎其色，即遣犬牙欲霸之，女怒罵之，自報家門，葉方忌憚，呵眾獸散。女憤然而去。葉雖餒，心未休，貪其色而計攝之。奈無可施，心焦而氣盛，環(huán)侍俱喝罵，趨步有聲輒以杖刑，所斃者四五人。其父初以日常處之，厚金慰遺孤，不舉亦不究。然兇狠漸劇，仆婦皆不堪，自縊避苦者數(shù)輩也。其始悟非常態(tài)，乃淺探于葉，葉備述始末，實傾心于女，葉父亦慕宋之富，舊日即有鯨吞之心，礙于其勢，謀劃無門，暗思此契可趁，遂暢然大笑，勉子毋傷，自可稱心。葉聞而大喜，皆仰其父謀也。韶華久聞葉之紈绔，初以為不檢，遇之方信，心惡之，而未以為禍，來往如舊。梨友方華，幼孤從藝，技絕四座，性豪甚須眉，偶遇韶華，遂定杵臼交，時過府為客，又善雅?，闔府俱愛之，故走動尤勤。適方造而女不悅，方解勸之，女乃漸息，叨絮舊事，方驚其莽，析其禍，女初尤不然，細思恐甚，作心腹談。方亦無措，諫言與父。女不餒，欲私盤桓，方極阻之，婉轉再諫，女面允之，實逆之耳！方若識其謀，洽晚宴共饗，實語宋公。其初聞而稍愕，倏爾如舊，但慰二女，言之勿憂，唯略備往來也，勿復魯莽！眾皆諾，酒酣而散。迨方去久，公慰諫于女，自言有術可制葉，女追訊其方，公詭笑而不語，唯略動眼色，女若所喻，亦不語也！未幾，海上諸報皆暴巨變，葉坐大案遭囹圄，犬牙俱逸，屬僚亦皆罷，民眾無不稱快，蓋其苛為民久怨！方聞訊客于公府，欣喜若狂，女瀟灑狂笑，闔府皆異，竊貶不知教！然公愛女之豪，任之不止，故無敢明言者！而方勸女重儀禮，勿類市井！女駁之曰：但遂心性，況處私居，何以為縲紲所困？方聞之不然，憤然對曰：縱性而為，雖得無慮，卻又失德，不檢行止者，禍福則不可測也，此豈安身行世之道乎？大凡率性而為者，世人歆羨而不效，緣自古華夏人情世界，率性則坦吾心，肆為則傷旁意，二者俱不利己而損人，智者皆不做此行！女聽之則陡怒，罵之曰：賤婢尚言大道乎？噫乎！何其閑哉！爾不過善為虛戈之操，猶侃侃作君子論。然爾可知天地之真乎？區(qū)區(qū)方寸地則放言華夏？何為人情世界？非也，此強梁世界也！炮利船堅者即王也，諸歐豪強得騁游四海，而華夏不過醉龍，抽筋拔骨而不語，此何言人情？實言爾告，葉之罪俱父之驅使也，宋素結當權者，羅織而陷其歸獄，始除此患！倘其勢重于我父，則鐵窗內即宋氏也！唯所慮者，彼賊父尤逍遙，若不以強權置之死地，久恐生變！然所遣虎狼復尋其不得，查之亡久！倘任之，若再起則罹禍之日不遠矣！方頓愕，聞如初醒，深信之，始知宦海詭譎，無論正邪，為生存之為理也！女則心靜如水矣，歸舊好，與方舒閨中言。約旬月，適曄訪故友人，自言將數(shù)日即還，勿念。乘車去郭二三里，迷離間忽顯數(shù)壯漢，俱配刃提槍，如蟻聚圍車，司機即佯厥然，曄大恐，欲它亡，眾則同開槍擊殺之，顱迸裂而歿！眾如風破煙云而滅跡也。司機測險除，始驅車疾馳，覓醫(yī)診治，絕乎久矣！宋待之素善，乃撫尸大慟，聞者亦悲也。勸之方止，諫之速殮，其始知其責重，拖言訃告，竟攜宋懷中物他逸。醫(yī)者不知其誰，久不見生人歸，遂通于巡捕房，而其案首者，小吏也，乃不知宋容，得報以為尋常事，置尸冷凍室，三日無認領者，竟暴于荒山處，為野狗所戮，骨骸零落也！初幾日，父不歸尤未異，然將旬日而無訊，女致電所詣，答之故未至，亦異之，女聞始有危機也！私覓數(shù)遭而不得其跡，遂報之于巡捕，恰首偶他適，從者亦不知舊事，乃造冊通過，海搜之，竟不可尋，女耗資無數(shù)，焦急不可耐。方知宋公之厄，疾趨而至，備細關切，瑣屑侍慰，女抽咽而訴，泄累日之傷，方亦憫其孤，暗思佳策。忽憶曩時所遇，豁然開朗，乃拍股稱諾，述兒時事，女本悲劇，忽聞方若有法，萌新意，傾聽之。方幼時父母尤在，然茶食俱廢，日僅一餐，所啖者不可諱，常人斷不食也。后逢革命，方父擄為壯丁，竟拋尸沙場，母聞喪而悲絕，未幾亦歿。方乃淪以丐食，混跡于江湖。后為牙人詐鬻，始效力于梨園也！但初學甚苦，方羸弱不堪，晝以強持，夜則掩淚自泣，屢欲自經而釋，然心總不甘，自命不凡，憤然而韌，不言生死，唯以自成恢宏為炬，果成才也！偶一日遇一老叟，偉岸如王者，言談清雅，和藹易近，欽方之行止，俱以為尚，故訪至。方不以嫌，訂忘年交，叟善古今事，時言傳之，方喜聞，日輒一會，如是者期年矣。叟辭言將去，方哀之勿走，自謂情厚視如父，離之不舍，叟憐其情，以指畫字于方額，切之若正，語之但危機可敲額作令，心念危矣，叟則必至也！方朦朧間陡憶往昔，念叟辭非常人也，當此摯友，若叟至必有策，遂立而以指叩于額，心念父叟，三番而金光燦燦，叟著仙服而落，撫須而笑，女觀之驚為天人，拭淚而跪，叩首而拜。叟命方謝其禮，平其身而語已盡知，方略知叟奇，重倚之，叟自袖中出一簡，展而示之，所繪者宋公也。方不解，近訊，叟私耳語，方驚而有所悟，侍于叟身后，啞口不言，女異之，欲將問，叟禁之，口似默禱，簡中宋像熠熠，繼而目轉身移若生人者，再竟自畫中出，立于叟側。女大驚，趔趄而趨，伏于公底，宋亦淚如珠落，撫愛之。叟點首喚之，宋諾之，而自述生卒，女始悟父死已久，聞所遇斷之必葉父之奸，叟頷首，女竊問叟之上下，父敬言，叟者，乃鬼王也，掌陰司冤獄，平陽凡冗弊，然王亦好詼諧，遂時喬裝游陽世，始結緣與方，前吾為賊所刈，懷冤而置狀于王，王衡之則判葉之罪，乃攜判捉賊，今其黨俱已捕于司中，待閻君十殿會審則可定也！女雖慰而無喜，仇縱泯，奈父已歿，身單影只，陰陽不得重聚也！王亦惋惜，但宋公不可久處陽，遂收之歸簡，化青煙而去。方勉女當自強，況宋乃巨族，今既強梁，須死守祖業(yè)，勿遂他人詭媚！女喻此知心言，心納之。然不日，女夜夢父托，自訴其慘，將以油煎化尸骨，往復不絕。問鬼王所諾，答以鬼王已黜，恐亦不善。緣葉氏出英式訴狀，使威言相要，閻君懼之久矣，乃俱唯其是，陷鬼王而反復葉案，今黑白顛倒也！言罷，忽鬼差鎖宋公而去。女驚醒，不知虛實，恰恍惚間，忽歹人數(shù)輩入室，持利刃而強戮之，宋遭滅門之禍也！后，葉生復舊職，宋業(yè)皆為其所霸。然，約期年，葉氏亦滿門無遺，咸慘死?；蜓詾榕宰逅Γ嘌灾畠凑吣朔揭?，然終無定論。
墨軒主人曰：多事之秋，善惡自區(qū)，但自保尤不可，焉言道義哉？然鬼蜮之地，亦憚洋鬼之勢，此儒弱非中華應有之態(tài)也！嗚呼，國若不自強，則蚍蜉亦得撼樹也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