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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峰，自字圍城，河南人也。幼即孤，為母所撫，家貧如洗，素失于學(xué)，唯習(xí)槍棒，肩臂壯碩，雖不堪千金，亦可負(fù)非常之擔(dān)。性好施，極謙善，邑人莫不稱贊其名，況鄰里之瑣碎素為其所助，故邑中常戲言曰：“此子縱無才，亦可得富貴，攜嬌妻，兒孫不息。”其母聞而苦笑道：“些許戲言，不過暫寬心耳。”峰尚幼，不喻世事，見母笑，亦隨之，且歡然雀躍，不可名狀，若降福然，自樂怡然。母見而嘆曰：“癡兒觀物悅而己悅，聞人悲而己悲，無思無慮，此乃所謂真仙也。”峰未理其母所云，尚喜眉欣喜，追蛺追蝶，不辨世累。漸成已弱冠，墨發(fā)紅唇，稍添幾分俊俏，武藝亦漸熟，揮刃舞棒，閃轉(zhuǎn)騰挪，如風(fēng)似電，庸庸輩已不足比。唯文采甚欠，識字未余千也。查信閱報猶不得，其母憂其為奸所詐，誤入歧途，故但允行走于左右，不準(zhǔn)遠(yuǎn)涉，躬耕田垅。峰素以母為尊，為母之為聽，令行禁止，故甘為貧農(nóng)，鮮有怨言。然母夙夜病所纏，湯藥不絕，猶未見愈。逾旬則殞，峰慟哭而哀絕，比瓦近里聞而至，乃至其母臨喪，相料而整，扶殮入葬，足日即畢矣。峰架喪裹孝，深叩眾親，彌戴眾德，予家中所有于鄉(xiāng)人，以答相幫之情。鄰人本欲不納，然其意甚肯，故暫委收也，道若需即取。峰語左右曰：“吾既弱冠，倘循規(guī)耕作，恐難成作為，無論覓至真情也，日夜辛苦，今世之女何得入目?？v女有傾慕之意，其父母亦頑守不允，徒增傷憂罷。故私作意，規(guī)往城中，尋職謀業(yè)，縱為力巴，尚可蓄薄資。以備婚配之用。”鄉(xiāng)人聞其所言，暗贊稱奇，癡兒知此遠(yuǎn)見，可謂當(dāng)世少有，然頗懷擔(dān)憂，然恐為奸徒誘賺，諫曰：“倘或賺爾，切勿憑其巧語而從，其多為詭也。切記切記。又，勿以惡小而為之，勿以善小而不為，貪名慕利，易生禍患，實心實意而為，無損善念則可。閑言勿論，閑情莫理。切記哉！”峰聞眾人所言確有理，故點頭稱諾，備謝諸鄰。翌蚤，峰整理既畢，恰欲行，啟門而出，驚異瞠目，眾親齊聚于柴扉，為首者乃左鄰老嫗，峰呼之為三嬸，其涕零緩步如室，撫峰頭，攬其手，緊握而悲啼，欲言而泣盛，嗚咽不絕，朦朦若有所言而不可辨，峰見狀而不可禁，酸慟漸涌，啜啜噎噎，舒氣緩呼，未幾，自撫憂傷，心漸平，拂袖淚盡，擁三嬸于懷，鏗然道：“嬸母勿憂勿慮，侄必生還鄉(xiāng)也，且必攜婦還家，所隨資材，必居冠首。”婦啼止而含淚欣然道：“小子果有雄志，古人云：蛟龍豈是池中物？知進思勤，他日可造也。”峰聞言稍會其意，私念其所云，實乃良言，感激涕零，負(fù)篋而去，鄉(xiāng)中人盡懷憧憬。

未及半日，峰即至郭中，然左覓右尋而未果。恰雨，驟風(fēng)欲卷，暴雨怒吼，峰唯暫翼于橋蔭。無何，風(fēng)雷消退，雨落若龍，漫漫然如瓢撒，??然如紗遮，寒氣凌襲，幽夜獨宿，流水遍浸，孤身瑟栗。峰為風(fēng)侵而感風(fēng)寒，冷熱交替，委實危矣。況囊中羞澀，腹中無食，貧疾相加，路人無睬，聲色盡糜，已極濱于死也。又三日，峰已不酲，如醉若昏，唯存稍息。忽有老叟至，鬢霜斑髯，橫須縱眉，頗具仙貌，哂笑于峰，相視易目。道怪哉！峰乃患風(fēng)疾，本已氣血俱虛，且口已不得言，目不得視，不過徒留喘息耳。而俟叟臨笑，頓覺神蠻氣足，口目盡開，盈精蓄力，宛如常人也，挺脛而立，環(huán)睹無旁者，但叟呵呵相視，面覷悠然。峰見此仙氣，知此叟并非泛泛。定為奇士，況今病軀轉(zhuǎn)瞬己愈，感其恩而望其德，頗生歆羨之意，亦起驚異之意，瞠目結(jié)舌，若欲言而不意輕吐，左右徘徊，僵若枯松，許久未易。叟立而聞其狀，復(fù)笑，前一步，挽其手而撫其手，若父然，道：“斯小兒罹此難，實難忍見，而可識的謀否？”峰久未理會，猶舊態(tài)。倏爾方理，聞其言，方還音容，答曰：“不知不知，請詢高姓？”“爾謂何名？”峰腆腆然答曰：“我本農(nóng)夫之子，許門名峰，父母俱已逝，貧艱不得度日，無賴而至城，本欲謀職而以糊口，然未待穩(wěn)足而突降疾風(fēng)驟雨，為風(fēng)寒所侵，不幸染疾，已四日矣，幾近殞命，喜得遇仙翁，頑疾盡退，昏厥盡去，已得精神，。”翁聞所言，嘆而曰：“憐兒也，勿須憂也，老叟意欲助爾，未知爾意何許？”峰聞言唐突，疑之，躊躇無定，叟似通其意，笑曰：“勿懷疑質(zhì)，吾非歹人，不過憫爾耳。常人云，路見不平而拔刀相助，此為大義，今偶見如此困者，援之護之何不可？爾以為如何？”峰本已欲應(yīng)之，然忽憶嬸母之囑，復(fù)未決，叟笑曰：“唯一餐耳，何懼之有？”峰聞而意移，況腹甚饑，何顧吉兇，故拱手道：“蒙伯相助，恩激不盡，勞破費也。”叟見其應(yīng)，朗聲道：“善，小兒果為豪義，得辨是非，非計較小人也。”罷，攜峰至酒肆，備裹食，置甘飲，宴酣而終。峰雖久苦之人，而未狼吞虎咽。循規(guī)蹈矩，無失態(tài)也。去肆而反橋蔭，叟猶相隨。峰見而惑，欲言，叟先言也：“汝可妄言，吾何而未去乎？”峰驚而答曰：“諾！高年何以久纏？”叟曰：“吾非纏也，吾乃爾相鄰所授意，托為料之，恐為橫禍所擾，遣余至，假屋舍，與爾以避風(fēng)雨，贈銀錢以度寒饑，但為此，旁者勿提。若為遠(yuǎn)志之士，必不甘此，恐四尋謀業(yè)，倘三月猶未成，但聽自生自滅也。”峰聞而泣，呼四嬸而拜叩老叟，其笑曰：“隨我來。”峰從而尾至一豪宅，居于鄰郊，門庭高闊，富麗堂皇，首屹保安，臥守門犬，內(nèi)有保姆仆丁，皰也。峰本田中而成，何覺視如此？嘆驚聲不暇，叟見而淡然，謂眾曰：“此乃吾之后輩，自今始宿于此，列位須盡力看護，勿哂笑之。”眾盡應(yīng)允，自是，峰即暫借于此，日出尋職，夜歸安眠。雖未異鄉(xiāng)，亦差強人意，瓢泊之苦盡撫。然月余尚未覓得事，心中暗慮，焦躁不已，致夜寐不佳。久而形容消瘦，腮退眼陷，日飲亦不振也。叟聞而勸，切勿躁急，必有識之伯樂也。峰聆而心稍舒，但仍未化其愁。叟置酒烹茗，暢飲而意稍懈，夜眠加佳也。翌蚤，峰如向至街，四尋聘單，忽一壯漢前，焦額而喧：“孰得空閑而至我處，漏屋中板閣盡陷，所貨者盡為所沒，已力不支，望左右得相助，必不忘情。”然恰值晨忙中，遍無閑者，其呼呼氣喘，汗盈腮頸。峰旁視，俠義之心頓起，聞難而疾道：“倘肯委任，余下愿往。”其人見峰壯碩有力，且眉目盡顯善相，非歹者，故笑曰：“如此甚佳，俟結(jié)畢而必重酬。”言罷，直奔己處，峰隨至，見如臂粗之梁，似磚厚之板，下盡為鮮貨，半已折損，峰未得吩咐，搶前支柱，命其挽殘余，約一刻，盡移矣，峰撤步撐力，板上躍而暫懸，峰委身而起，至板下，雙臂高懸，以手擋板，穩(wěn)而命主人以磚疊，層層而起，支板而穩(wěn)，峰離而出板底，至外而曰：“如此可矣。”主見其二驚，異聲道：“如此巨力，可稱無雙，兄何名，何處高就？”峰聞，雙頰頓赤，含羞道：“小弟本鄉(xiāng)間人也，近日方入郭，本期覓一職，足糊口則已，無奈至今日猶飄零也，焉談高就？小弟姓許名峰，幼習(xí)槍棒，花招數(shù)數(shù)，不足掛齒。”主聞而自報曰：“幸甚哉！吾亦為許氏人也，名巒，嘗習(xí)拳腳，嗜武藝，誠實緣也。”峰淡笑曰：“誠然，恕直言，如已無礙，吾去也。”峰方欲去，巒挽其手而止，慢啟而緩言：“賢弟勿急，待兄有言。適曾云必重謝，鄙處近日貿(mào)易日盛，久有納員之意，具未付諸，今見賢弟身手，自思好愛，倘蒙不惡，暫屈寒處如何？”峰急謝曰：“何敢叨擾？”巒見其意有拒，何強之乎？故笑曰：“勿須如此，賢弟既無此意，焉敢硬行乎？”峰苦笑而去矣。

至宅上，入私室，頹臥于榻上，悔其所云，本無職，遇此佳跡，竟婉辭，其可嘆也。適時，叟見其狀，笑曰：“何復(fù)皺眉？猶未覓良處否？”“諾，今本逢一處，不知何由竟棄也，真魂逸也。”“可貨店否？”峰聞而大驚曰：“翁何以得知？”叟聞而大笑，撫須順髯，搔首頻頻，俄而對曰：“實言相對，吾日與爾四涉，盡見爾今所為。依叟所思，此鋪可居，其主性善，相往來稍簡，爾以為如何？”峰恍然若悟，稱謝而趨于鋪，語其所思，兩廂皆融融然也。自是，峰乃自苦艱行，未復(fù)豪府，食宿俱于鋪，勤持操計，日盈月富，漸行漸富，百里遍傳其聲。峰備悉各中情，且信性盡為贊，本主連日勿須親臨，峰已可獨掌巨細(xì)。

期月，積資達(dá)數(shù)萬，峰自心欣喜，欲訴之于叟，奔至舊宿之處，何敢無蹤，不過殘磚陋瓦耳。疾反鋪中，見叟恰坐于堂上，哂笑相覷，峰欲言而為叟所止，道：“爾勿異，叟自聞爾德藝皆精，本欲計以金援，然爾非愛財之徒，故此計，今爾已自經(jīng)營而足自給，非叟強予也，爾不可不授。況……”叟忽言止，峰質(zhì)而曰：“尊何不語而止？”“爾可知此鋪主許生否？”峰彌糊涂也，百思不解。叟笑曰：“其為乃父也，素為吾友，然偶涉險而亡，魂靈尋吾，與吾同修仙根，今已正道，聞爾堅正立業(yè)，要吾相助。”峰突聞此訊，已不信耳目所納，思日念夜，如夢似幻。未幾，峰神還意反，拜叩而泣，曰：“吾父何去？”“其已還舊處，吾亦即去也。”“請問高姓，終世不忘。”叟聞仍笑曰：“終南山，銀狐崖嘯天也。”言罷，似風(fēng)而無蹤也。峰方曉其為狐仙也。后，峰勤勤業(yè)業(yè)而作，無疾而終也。

墨軒主人曰：“和藹老叟，何逢亦笑，音容勵志，實為當(dāng)世難尋也。峰之性可謂正直堅貞也。勿貪知恥之士若峰者，昔猶寡見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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